我特别留意了一下,这篇大概是第一部以“萧红”的名字发表的短篇小说。文章的风格似乎也与之前“悄吟”之时大不相同了。相比早期小说的晦涩,这一篇《手》是写的尤其清楚,令人心酸的。

在我们的同学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蓝的,黑的,又好像紫的;从指甲一直变色到手腕以上。

——萧红,《手》

刚看到第一段的文字,我就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从哪里见过似的。赶忙照下来,发了一则消息给了一个颇爱与我讨论文学的高中同学。稍过片刻,回复就来了。他说高中时候语文报纸上有次专门有一篇文章讲了“手”的描写,这大概是其中的一节选了作为范例。

小说的标题是“手”,开篇也就写这双手的奇特。虽然不记得报纸上的文章引用了开头去,意欲何用。不过我猜测大抵是教学生描写的技巧和方用吧。再不然就是评点文章的结构方面:先提手的奇特,而在后文似乎不经意间才揭晓原因,有令读者恍然大悟之效用。然而通篇看来,最吸引人的却并不是这双手,而是手的主人——王亚明其人,亦或者说,是千千万万个没有被讲述的,像王亚明一样的,想读书却最终“失败”的“穷人”。

这篇小说很长,长于萧红之前写的短篇。从结构上,一一道来,就好像是真人真事的回忆一般。第一人称的我便是这个还保有悲悯之心的叙述者。虽然王亚明的种种遭遇都看似是从那双黑手所引起。因为那一双手而被同学排挤嘲笑,被女校长以影响整齐为由禁止参加课间操,同学不愿和她并床,连校役都不愿意给他开门。这一切都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而唯一对她保有善意的,也只是那个并不能做出什么的旁观者——“我”。

在这种条件下,一面是王亚明比别人还要奋力刻苦地学习。可是别人不用怎么看就能学会的功课,她要拼命的研究也不得要领,最后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另一面是她的家庭,她的父亲。父亲的出场不多,话也不多,可是却十足鲜活。活生生一个自己虽无文化,但是对读书保有敬意,将读书之理看得略略通透的穷人。

她的父亲第一次来看她的时候,说她胖了:

“妈的,吃胖了,这里吃的比自家吃的好,是不是?好好干吧!干下三年来,不成圣人吧!也总算明白明白人情大道理。”

——萧红,《手》

王亚明大概是不适合读书吧。要不然为什么她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呢?她晓得读书的重要,她也晓得家中供她读书的不容易,比那些花着父母的钱却在学校里混吃等死的一部分当代学生强上一万倍。可是她的学的吃力,让人无奈悲哀。“我”翻看她的笔记,却全都是谬误,可是这些毕竟也是她拼了命地记下来的。我们没法责备她,可是我们的同情又有什么用呢?

我仍然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我想她的眼泪比我的同情高贵得多

——萧红,《手》

只期盼这样的孩子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吧。毕竟学习不是把孩子扔进书堆就了事的。

出了木栅门,他们就向着远方,向着迷漫着朝阳的方向走去。

雪地好像碎玻璃似的,越远那闪光就越刚强。我一直看到那远处的雪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萧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