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依然无所事事。他游荡在河边的大坝上,时不时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水里,看着石头激起皇冠状的水花,只留下水面一道道延展的波纹。时间刚刚过了中午,太阳挂在正上方,光线很充足。东海一直很喜欢这种无所事事,在他看来,这是周末的标志。妈妈时常会说他“无脊六兽”,不过他开始有点喜欢这种状态了。尤其是在夏天,身上的拘束那么少,情感也松懈下来,唯一提防的是那阳光,有时会变得太辣太毒。
现在大坝上没什么人,只有不变的蝉鸣,偶尔也能听见几声鸟叫。东海想起春天的燕子,会在他家的烟道边筑巢,吃饭的时候能听见传来的啼叫。爸爸这时兴奋起来,讲着燕子又来筑巢。就同那儿歌里讲的:“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下午去玩些什么呢?东海想到去找乐平,却又突然记起和乐平吵了架。吵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时还动了手,从此以后就再没有联系。乐平手里还有自己两本书没还,东海又愤愤不平起来。
又看了一会河水,东海决定先回家去,便跑了起来,裤兜里的钥匙哗哗地响,带着短裤往下坠。东海找到了翻出来的地方,随手捡了几块砖头垫在地上,脚踩上去手抓着栏杆就翻进了院子。围墙的另一头满是杂草,没过了膝盖,好久都没人修剪,东海想到草里有虫,便加快脚步赶紧离开。
太阳越发毒辣了,东海却没什么感觉。路过花坛时,他看见陈大爷在井边打水。井水不停的打入白色的塑料桶,发出的声音都令人感到凉爽。
“这水可以喝的。”陈大爷有次跟他说。
他有点犹豫,觉得从地下上来的水不干不净。
“可是地下很脏。”他说。
陈大爷听罢,摆了摆粗糙的大手:“但这水可不脏!”
这次陈大爷没瞧见他,东海便加快脚步,绕到单元楼另一面。这面也有一个花坛,照样是被人种满了各种植物。有花有树,最多的却是蔬菜水果。这边种菜的是程叔。说是叔叔,可岁数比陈大爷大许多。家里面大人叔啊叔啊地叫,东海听了也有样学样。程叔不介意,说叫叔听着精神。
程叔不在。
东海多少有点诧异,毕竟这个天气,程叔应该搬个竹编椅子出来,坐在花坛边的阴凉处闭目养神。不过没关系,东海想找的是程叔的外孙莫塔。莫塔和东海一般年纪,(所以说叫程叔叔叔确实不妥当),每到周末就会过来住,东海和他经常在一起玩。
“莫塔!”东海站在楼下大喊一声。等了一会,期待中那个打开窗户探出头的人没有出现。东海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一家人都出去了吗?
大坝上静,小区院子里更静。几乎听不见人声,远处模模糊糊传来的脚夫的吆喝声混合在蝉鸣树响之中,陈大爷的打水声也静了。东海觉得有些无聊,却也不想回家。他将脚下的石头踢到远处,石头一跳一跳的。回家无非是翻翻看过无数次的书,摆弄玩过无数次的玩具,再者就是假想一情景,自导自演一出可笑剧。玩不了电脑,东海在心里抱怨。
小广场上有几个老人在乘凉,手里拿着扇子摇着。东海走着,不觉来到了街上,柏油路散发着夏天的热气,路上人们急着赶路,但也似乎昏昏沉沉。
东海的心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有节奏地在人行道上走着。远处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渐渐靠近时,东海心里想着事。
“嘿!”一个声音叫着。
东海转头一看,清哲正骑着单车路过。现在他单脚踩着地,问道:“去哪儿?”
“随便走走…你去哪儿?”东海有点儿好奇。
清哲哈哈笑了两声:“我打算去海边看看。”
“我也想去。”东海脱口而出。
“可你没自行车啊。”
“你能行吗?多远啊。”
“就在城边上,远也到了。”
“你知道咋走吗?”
“我去过一次。”
清哲走后,东海不禁羡慕起来。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可以去看海。大多数时候,东海都觉得自己很幸运,生在一个有海的城市。小时候他指着地图上的蒙古:“他们没有海。”
“那咋了?”妈妈说。
“那他们该多难受啊。”
这时,东海觉得,自己再怎么溜达,他的下午也不会比清哲的更有趣,于是他开始盼着下雨。然后他又想起清哲正骑车去看海,便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多想去旅行啊,这些一模一样的东西他看够了。哪怕只是去一次城边!那里的人们会不会和爸爸、妈妈、陈大爷、程叔、莫塔他们不一样呢?他们是不是和清哲一样,总是能骑着自行车去看海?
海有什么好呢?他说不出。去年一家人还去看过,可他今年便忘了。
2019.3.20 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