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写了许多关于重庆的散文。《放火者》写的是重庆大轰炸,《长安寺》写重庆一座现在已经消失了的古寺,《滑竿》写她所见的两个滑竿轿夫。

我也是个东北人,甚至和萧军还算得上是半个老乡。现在在重庆上大学,读着这些文章,描写的一样也是东北人眼中的重庆。里面的内容虽说不上亲切,也有几分熟悉。我不喜欢重庆的阴雨,不过对于萧红来说,大概这些都不算问题吧。

《滑竿》这篇散文写的很工整,要是去掉里头轿夫说的“打共匪”的对话,都能被选入语文课本了,再不,就作语文考试的散文阅读题。

文学作品中上个世纪于苦难中的中国黎民百姓,面孔是模糊的,脸谱化的。他们往往被看作一个群体,一大团人人宰割的种群。他们们走是一起走,逃是一起逃,死也是含糊不清的。然而萧红把他们单独拿了出来写。她靠近了观察,两个轿夫,虽然没有名字,但也是鲜活的人。谁能想到,扛着滑竿,载着人游走于山间的轿夫,也懂得怎么做枪药呢。不光懂得做枪药,还当过兵,打的是贺龙。然而他的思想并没有被政治裹挟,他所认同的是民族的大义。曾经的敌人编成了八路军,他不了解,但他眼中看到的是中国人打日本人,他知道中国人心齐,他是骄傲着的。

“小日本不可怕,就怕心不齐。中国人心齐,他就治不了。前几天飞机来炸,炸在朝天门。那好做啥子呀!飞机炸就占了中国?我们可不能讲和,讲和就白亡了国。日本人坏呀!日本人狠哪!报纸上去年没少画他们杀中国人的图。我们中国人抓住他们的俘虏,一律优待。可是说日本人也不都坏,说是不当兵不行,抓上船去就载到中国来……”

——萧红,《滑竿》

他们愚昧吗?他们无知吗?或许有愚昧无知的人吧,但他们不是。也许他们不懂艰深的思想,不懂战略的眼光,可是他们有最最淳朴道德感和民族观捍卫着内心的思考。这些人是中国的力量,人民的力量。

散文的结尾,映射着开篇黄河边的景色。明明是写四川(重庆)的滑竿怎么开篇要写黄河呢?都到结尾方才知晓。

对于滑竿,我想他俩的肩膀,本来是肩不起的,但也肩起了。本来不应该担在他们的肩上的,但他们也担起了。而在担不起时,他们就抽起大烟来担。所以我总以为抬着我的不是两个人,而像轻飘飘的两盏烟灯。在重庆的交通运转却是掌握在他们的肩膀上的,就如黄河北的驴子,垂着头的,细腿的,使马看不起的驴子,也转运着国家的军粮。

——萧红,《滑竿》

一组对比作结,看得出萧红对人民苦难的关怀、对人民力量的赞美。平实动人。萧红完成了她对人民的歌颂。即使再羸弱,也不应该被人轻视,更不该被忽视。他们就像钉子和砖瓦,构筑着坚实的大厦。